前不久，歐盟普通法院有關三條紋的判決一經公布，迅速成為熱點話題。因為三條紋商標（也有媒體表述為“三道杠”），在很多消費者心目是阿迪達斯品牌的標志與靈魂。相關話題迅速引爆網絡，一時間眾說紛紜。

然而，筆者通過調查及采訪知識產權專家了解到，不少媒體對此案報道事實不準確，引發(fā)諸多誤解。實際上，阿迪達斯被歐盟普通法院無效的僅是一件新型商標，其他已注冊的三條紋商標依然有效。而且，由于知識產權法律的地域性，歐盟法院的判決對阿迪達斯在其他國家和地區(qū)已注冊的商標不會產生影響。

6月底，歐盟普通法院作出關于阿迪達斯第12442166號三條紋商標的判決。該判決被國內媒體披露后，引發(fā)輿論熱潮。新浪微博設置的“阿迪達斯三條紋LOGO被判無效”這一話題，累計閱讀量達1.5億，8000多名網友發(fā)表評論。在百度上搜索“阿迪達斯三條紋商標”，有幾萬條相關資訊。

雖然歐盟普通法院無效宣告的僅是第12442166號這一件三條紋商標，但在包括《華爾街日報》《財經網》《每日經濟新聞》等一些媒體報道中，均未明確介紹被無效的具體商標是哪一件，而是籠統(tǒng)表述為“阿迪達斯三條紋商標”；而一些自媒體為吸引眼球，使用《阿迪達斯使用70年的三條紋商標被判無效》《阿達達斯不能擁有三條紋商標！》《當三條紋不再獨屬于阿迪達斯》這樣與事實不符的標題。

實際上，阿迪達斯在世界各國擁有很多三條紋商標，但上述文章源源不斷在網絡上傳播，一時間令消費者產生諸多困惑。例如，有新浪微博網友@紫衣喋喋說：“那以后就見不到三條紋了嗎？”@妗之則發(fā)出疑問：“然后呢，要換logo嗎？”

同時，由于相關報道未詳細說明被無效商標的具體情況及理由，不少網友紛紛留言，表示對判決難以理解。新浪微博網友@BiuBiu卜0415說：“三道杠就是阿迪啊，還不夠特色嗎？” @Mt-Leong 表示：“發(fā)展到現在，一看到三道杠不都是想到阿迪嗎？經典的代表。”@潘潘胖多啦說：“不太理解，簡單也能成為一種標志這沒什么問題，況且阿迪已經很有影響力，大多數人看到三條紋就能想到阿迪了吧，明顯符合商標的顯著特點且便于識別商品來源的要求了?！盄EnderSuper說：“這是他們的文化，無論是否好看，都應該受到尊重”。@等你下課一起喝珍珠奶茶呀說：“經過品牌的廣泛宣傳，使用，已經品牌的影響力，已經具有顯著性了啊”。@鯨魚燒麥說：“至少看到這個就想到阿迪達斯了”……

筆者還發(fā)現，網絡上的個別報道甚至基本事實錯誤。例如某網站發(fā)表的一篇文章標題為《從此再無三葉草！阿迪達斯商標被判無效》。實際上，被稱為“三葉草”的圖形商標與本次判決毫無關聯。

隨著這一消息持續(xù)發(fā)酵，知識產權領域的一些專業(yè)人士先后發(fā)表文章指出相關報道不嚴謹之處。一名微博ID為@黑海岸的奧伯丁的所言表示：“隔行如隔山……再簡單的logo，即使是三條紋，也是有明確的標準的。所以這個判決的報道就不是很認真，大有忽悠外行的意思。哪些情況下無效，哪些領域有效才是關鍵?！?但上述文章僅限于行業(yè)內傳播，對此案作出錯誤解讀的文章和言論依然不時出現。

8月，知產領域一些自媒體公布了歐盟普通法院這份判決書的中文譯本，字數近2萬。鑒于不少網友認為判決難以理解，筆者咨詢了相關專家，對法院判決第12442166號商標無效的理由予以解讀。

據了解，此案發(fā)生在2014年，歐洲比利時鞋品牌向歐盟知識產權局提出確認阿迪達斯第12442166號商標無效。2016年，歐盟知識產權局認可了此項請求，理由是該商標缺乏內在顯著性特征，阿迪達斯提交的證據不足以證明該商標經使用獲得顯著特征。此后阿迪達斯提出申訴，歐盟知識產權局第二上訴委員會在2017年駁回申訴，宣布該商標無效。阿迪達斯起訴至歐盟普通法院后，法院于6月19日作出判決，維持歐盟知識產權局的無效宣告裁定。

判決顯示，被宣告無效的第12442166號商標指定使用在第25類“服裝；鞋；帽”商品上，注冊文件中包含商標描述“商標由三條平行等距的同等寬度的條紋組成，可以以任何朝向應用在商品上”。

在報道此案時，不少媒體提到了“缺乏顯著性”問題。中央財經大學知識產權中心主任杜穎指出，顯著性是商標獲得注冊的必要條件，缺乏顯著性的商標可以通過使用獲得顯著性，這是各國《商標法》的普遍規(guī)定。在第12442166號商標無效案中，阿迪達斯就是希望法院認可這件三條紋商標通過使用取得了顯著性。判決重點圍繞商標的定義、使用的認定以及證據的確認等方面展開。

據了解，為證明這件三條紋商標通過使用產生了顯著性，阿迪達斯提交了接近1.2萬頁的證據，包括顯示三條紋圖形商標圖案的產品目錄、宣傳材料、與營業(yè)額、營銷廣告費用有關的數據、市場調研報告等。

但是，由于阿迪達斯與法院對第12442166號商標的定義理解不同，造成雙方在“使用”的認定上產生較大分歧。杜穎解釋說，從描述來看，按照阿迪達斯的理解，申請說明中沒有限定高度（長度）及朝向，因此這件商標在使用時可以延伸、剪裁或以傾斜角度剪裁。普通法院則認為，商標說明中沒有指出長度可以變動或斜角剪裁，因此變動后的圖形都不是爭議商標。也就是說，法院對商標的定義作出嚴格限制，比阿迪達斯的理解縮小了很多，這種限縮直接影響到法院對于“使用”的認定。

正因理解的不同，阿迪達斯認為只要沒有改變第12442166號商標的顯著特征，只是改動某些元素，也是對該商標的使用。歐盟普通法院則認為由于商標“太過簡單”，因此輕微的改動就屬于對顯著特征的改變。例如，從顏色上來說，“淺底的有色三條紋”能被認為是對該商標合理地改變使用，但“白條黑底三條紋”的反向配色方案則不被認為如此；從形態(tài)上來說，那些“斜三條紋”是對該商標做了大幅的改變，只有垂直的條紋才被認為是對原商標的使用；從比例上來說，一些長度縮短的三條紋也是對原商標的改變。

基于上述標準，阿迪達斯提供的大部分證據被排除在外，法院認為這些證據無法證明第12442166號商標通過使用取得了顯著性。

對于顯著性的地域范圍，法院認為，對于一開始在所有成員國都不具有顯著性的商標，只有在證明該商標通過在整個歐盟范圍內使用而獲得顯著性，才能獲得注冊。同樣是由于法院對商標定義的嚴格限縮，導致大量證據未被認可，最終被認可的證據只有阿迪達斯在5個國家進行的市場調查。法院認為，5個國家的調查證據不能證明這件三條紋商標在整個歐盟范圍內通過使用獲得了顯著性。

對于這一判決對阿迪達斯產生的影響，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研究員李順德表示，商標權具有嚴格的地域性，歐盟普通法院認定第12442166號三條紋無效，并不意味著該商標在其他地區(qū)以及具體的歐盟成員國無法獲得商標權保護。而且，阿迪達斯還有很多件不同圖案、顏色、形狀的三條紋商標，這些已經注冊的商標在歐盟依舊受到法律保護。而且，在包括德國、美國、法國、英國、日本在內的經濟體，阿迪達斯的三條紋都是有效注冊的商標?？梢?，《阿迪達斯痛失三條紋》《阿迪達斯使用70年的三條紋商標被判無效》等此類標題并不準確，錯誤的報道是造成消費者困惑的根源。

杜穎指出，歐盟普通法院認定第12442166號三條紋商標無效，主要是因為對商標圖形做了非常嚴格的限縮解釋，對變異允許規(guī)則進行了嚴格限定的適用，因此大量排除了阿迪達斯認為屬于圖形商標說明范圍的商標使用證據和“大致相同”的商標的使用證據。換言之，如果阿迪達斯按照歐盟普通法院所界定的范圍進行新一輪的申請，并根據其申請?zhí)峤幌鄳氖褂米C據，那結果是否會不一樣？

阿迪達斯方面則表示，無論如何，它都將一如既往維護商標權益，為消費者提供高質量的商品。

阿迪達斯由阿道夫·阿迪·達斯勒先生（Adolf Adi Dassler）在德國創(chuàng)立。1949年，阿迪·達斯勒先生以自己的名字為靈感，創(chuàng)造了“adidas”品牌，注冊了自己的公司和首枚標志，該標志由“ADOLF DASSLER ADIDAS SPORTSCHUHE”文字和一雙帶有“三條紋”的運動鞋構成。從此，“三條紋”就一直用于阿迪達斯運動鞋上。1967年，阿迪達斯正式推出服裝產品，由“足球皇帝”弗朗茨·貝肯鮑爾擔任代言人，“三條紋”標志使用在上衣袖子和褲腿側邊。

阿迪達斯與“三條紋”共經風雨已有70年之久，它淋漓盡致地將“三條紋”元素使用在它的經營活動和社會活動中。在阿迪達斯的產品、廣告、辦公大樓，都隨處可見“三條紋”的身影。如今提到阿迪達斯，消費者腦海里就自動浮現出經典的“三條紋”。顯然，“三條紋”已經成為阿迪達斯的品牌符號。